康洪莉 | 农业美——乡村才美

康洪莉

武汉大学生态学硕士，青浦金泽镇岑卜村新农人

本文为康洪莉女士在由农业部美丽乡村创建办公室、同济大学、海门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由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和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和江苏省海永镇共同承办，由江苏省美丽中国（空间）建筑设计产业园协办的“美丽乡村创建实践圆桌会议”上所做的特邀报告。文字为速记整理稿，未经作者审定。

各位朋友、各位老师大家好，和丁老师、王老师不一样，我不是搞研究的，也不是搞规划的。我是新农人，就是从事农业。当然我原来不是做农业的，我原来是学生态学的，后来大概2010年开始投身于生态农业的实践，已经有五年多了，所以说我一直是住在乡村，现在80%的时间都居住在村里面，我可以从村里的村民角度来谈谈我对乡村的看法。

我的题目叫“农业美——乡村才美”。做农业这些年很关心中国整个农业和农村问题，我看到中国很多地方在搞农村规划，有些是政府引导的，有些是房地产开发的，有些是要搞艺术家部落等等，非常多，当然各有特色，但是有一些东西普及性不够，譬如我去莫干山，那里民宿很好，当地收入可以很高，但是没有普遍推广的价值，因为中国广大乡村没有莫干山这样的自然环境资源。

我以我居住的一个乡村，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村庄，来说说看它是怎样有人气的。青浦区的金泽镇，有一个叫岑卜村的村庄，我在这个村住了快五年。这个村庄虽小，但很美，大家可以看到这张照片是一个非常传统的江南水乡的村庄，但是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特色，没有名山大川，没有名刹古寺，也没有朱家角古朴的建筑，就是很普通的村庄、很普通的农田，但是它还是保留了一些传统江南的水乡风味，有一些漂亮的河道。

图1 岑卜村风貌

当时绿地集团在那里建了一个像民宿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色，上海周边有很多这样的地方，最开始几年没有入住率而倒闭了，真的很少有人去住。

但是这几年慢慢的有一个现象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是有越来越多的新村民入住。这个新村民是什么概念？就像我这样，原来是住在上海市区的，后来搬到乡村租间空房子住下来。新村民占的比例比较多，岑卜村原住村民人口1039人，总户数356户，8个村民小组。到今年为止，新村民占了356户中的近40户，将近十分之一。

这些新村民中有七户从事农业，或者是农业相关的产业，就像我们叫新农民、新农人，可能也是最早吸引有些人入住的原因。这里的村庄就像前面丁老师说的，小而美的感觉，不大反而有一种精致的美。

图2 岑卜村农业景观

第二类新农人从事的有皮划艇运动，或者从事一些景观设计、手工制作、养生、茶道等一些不用在城市里工作而且可以利用乡村自然环境的行业。

第三类是一些年轻父母们为了让孩子得到一个比较自由健康的环境而来到这里。这几年有很多孩子在我们村里出生，或者是逐渐长大的。譬如这个小孩子，我们村民非常喜欢他，他在村里住了四五年慢慢长大了，很多朋友来了以后都非常喜欢他，觉得他有城里孩子所没有的活泼，没有城里孩子那种娇气，非常有灵气。

另外一类是单纯的居住，特别是养老。有一些是年轻的夫妻在这里租了房子给退休的父母居住，还有一些是不经常居住的，只是偶尔来过周末。全村大概有一半是常住居民，一半是非常住居民，这些居民使得我们村庄非常有活力。

但是实际上在2011年以前这个村庄和中国很多的乡村一样，都是属于年轻人入城工作不再回乡，只剩下老人和孩子留守，房子空置率极高，这也是新村民可以找到房子的原因，后来是什么吸引了这么多城里人过来居住？既没有政府的引导，从头到尾没有提供任何优惠和引导，也没有资金注入，什么房地产开发商也没有，甚至说都没有做过任何的规划，并不是说这些不重要，特别是事先的规划我是非常赞成的。就像现在村里将近40户新村民和很多的老村民一起居住，大家的房屋格局就非常乱，也有的新村民会把自己的房前屋后弄个花园，有些老村民把自己旧房拆掉，房子的围墙像监狱一样高。村里的道路也都没有规划，整体村庄显得很乱。但是为什么这样乱却有人气？

前一段时间青浦区在做美丽乡村规划，他们就找到了我们，跟我们了解情况并且听取我们的意见。他们说在青浦区规划了好几个美丽乡村，砸了很多钱，一个村庄几千万下去，把那些村庄弄的非常漂亮，但还是没有人气。原来空的房子还是空的。离我们不远的村庄，环境也很好，也是跟我们村一样的江南水乡，水环境也挺好的，也是水源地保护区，没有太多污染，甚至他们规划奢华到据说可以为了让村庄村容村貌漂亮，给很多人发五万块钱，让他们把自己的房前、屋后、庭院弄的漂亮一点，村民拿了五万块钱把房前屋后都铺上大理石，把围墙都围的很高，有些地方修得像景点，或者是各方面的设施弄的很到位，但还是没有人。我们岑卜村没有做任何规划，村容村貌、基础设施也不够好，政府也没有给什么补贴，为什么会有这样人气，这就要讲一下近四五年的发展过程。

因为这里是一个黄浦江上游的水源保护区，没有太多污染，在2010年到2011年左右，有几个做有机农业的小农户入住到这个村庄，当时完全是因为这里环境不错，随机性迁入的。这些有机小农户因为当下对有机农业的信任度不高，所以小农户按照会员制的方式，组织参观和导览的活动，让这些会员能够更多的参与进来，了解有机农业。这些会员或者是参观者来参观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村庄环境还不错，又有这些有机种植者，各种农药、化肥、除草剂污染不是绝对没有，而是非常少，感觉在这里可以吃到有机食品，而且住得很舒服，就陆陆续续地搬进来，一旦数量多了，就开始出现规模效应了，慢慢形成了一个社区的样子。

我们知道在城市里住惯的人刚刚回乡村居住的时候，首先要克服的不是生活上的不便，而是无法融入当地原住民的生活。生活上的不便是客观存在的，但是近些年随着交通还有电子网络的发展，这些慢慢不成为首要因素，你要买东西可以通过淘宝、天猫，你要跟人联系、要开会也可以通过网络。但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与原住民存在很大的交流障碍，融入不到当地生活中。其中的原因有两点，第一个是语言，第二个是生活习惯还有看法。一旦新村民住多了，就感觉这形成了一个小社区，和你志同道合说话的人也就多了，这有点像雪崩效应。这些年想入住的人越来越多，完全是因为找不到房子就被打回去，否则并不止现在的三四十户。

说了那么多好的，其实这个村庄负面的东西也是存在的，也是很多乡村都存在的。这是当时汇报的，他们除草剂打的量大了就往河道里丢，河道上都是除草剂的瓶子，这是新村民不喜欢的。

图3 河道环境问题

有一个故事发生在我们村，有一个家庭原来是住在我们村里的，后来因为他们房东不租了，也找不到房子，他们的朋友就鼓动他们搬到崇明，崇明的房子很好，于是就搬去了。然而三个月后又回来了，他们说感觉没有乡村的味道，周围几十亩、几百亩都是一片稻田，没有景观上的多样性。村落之间的居民住得很远，没有交流。另外，感觉农药打得挺厉害，因为崇明大农种植需要植保机，植保机是柴油发动的大型喷雾装置，一喷几百米都是农药味道，他们就感觉很不舒服，认为还是我们村庄好，景观也好，各种植物都有，人可以有说话的地方，没有农药味，除草剂偶尔打打不是很严重，还是要搬回来。后来还是想办法在村里找了一个房子搬回来了。

我当时曾帮他们介绍村子旁边的其他住处，我说你实在找不到地方隔壁那些村空置房很多，你可以找一下。他去找了之后，感觉没有勇气做第一个入住者，另外就感觉那里的农业没有岑卜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住在岑卜村，旁边的村庄不会去。

我用我自己做的小农场来以点带面概括一下这几家有机小农户眼里美丽农村是什么样的。这是我的一片小农田，这里会种植很多本土植物，给不同的生物创造避难的场所，也会种植绿肥植物恢复土壤。

我们经常组织科普活动，带大家了解农田里面生物的多样性，水里面有一些什么东西，土壤是怎样恢复的，与我们农业种植有什么关系，农田里面经常可见很多鸟，农田上空有猫头鹰等等鸟类都在田里面飞。田里面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昆虫，除了害虫也有益虫，各种各样的小生物，这些都吸引了很多城里人到乡村来，他们说一个村庄没有一个名胜古迹，有一些活的东西可以看就可以吸引我们一年来几次，不像有一些古镇弄的很漂亮，但是很多人去了一次几年都不想去了，因为景观是死的，几年都不会变。但是生物的多样性是活的，看这个村庄一年四季的变化，就是有生命力的村庄。

图4 缪尔自然保育生态农业研习中心

农田里面有各种蛙类、蛇类，还有萤火虫。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萤火虫。我小的时候上海周边还是有成群萤火虫的，后来不知不觉中就退出了我们视线，市区几乎看不到萤火虫了。我们和上海植物园有一个合作项目，其中一个亮点就是寻找萤火虫。实际上上海植物园可以找到的就三五只萤火虫，仅仅看到这三五只那些小朋友和家长就惊喜地喊出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萤火虫！”城市里面看不到萤火虫还可以理解，有大量的水泥硬化，把萤火虫栖息地给硬化了，或者有光污染，但是乡村没有萤火虫了，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农药化肥、除草剂的污染。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跟我交流，农药、化肥、除草剂对萤火虫的生存是致命的，萤火虫也是环境的指数物种，我们那个村庄萤火虫数量很多，除了有上海市区的萤火虫，我们还发现一种水生的萤火虫。这标志着当地水生态系统比较好，旁边这张照片在是我的农田旁边拍的，不是很专业的用小相机拍的。你可以看到一张照片上上百只亮点在飞，这样萤火虫状况在上海很少看到。我们用萤火虫表示这里的环境好，一个环境要是能够让各种生物存活，对人也就很健康，人就很喜欢这种地方。

图5 多样的生物与活动

刚才说了几个家庭会把孩子放在村里面养育，后来也有一个小幼儿园，不是正规意义上的幼儿园，就是一群妈妈们自己组织的小幼儿园。他们也是租了一套房子住在村里，最早的时候也是来跟我看农田的这些生物，后来就非常喜欢这个村庄，就说“能不能一起来这边租一个房子，找一块小地”，后来就租了地，带着孩子每一个星期住三天，来劳动，来体验种植，去捉虫子。照片当中只放了几张，除了这些还有到村庄里面去跟原住民老阿姨学做手工，譬如打豆子、打麦子，体会的是真正的农村生活而不是作秀。

所以我一直认为，一个乡村它的美丽不光是外表的美丽，不光是房子要美丽，道路要美丽，还需要有人，有活力。只有农业或者农业相关产业在村庄里面，而且环境是好的，是健康的农业，才会吸引更多人返回乡村，乡村才是有活力的。

谢谢大家。

（报告整理人：吕浩 邹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