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文化变迁视野下贵州屯堡的时空特征【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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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5-6日，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年会在贵州大学举办。本次年会以“全面小康与乡村振兴”为主题，由贵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贵州大学管理学院、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人民政府、贵州省城乡规划设计研究院、贵阳市建筑设计院有限公司承办，贵州省城市规划协会、贵州省城市科学研究会协办。会议邀请贵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杜佳副教授做题为《文化变迁视野下贵州屯堡的时空特征》的学术报告。

本文由贵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李宝珍，乡村委志愿者、贵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全晓澍、朱佳丽，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中国乡村规划与建设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邹海燕，根据会议听录稿及主讲人PPT整理校对，特此感谢！

本文已经秘书处审核，未经发言人审定。

开卷有益

主讲人

杜佳

贵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副教授

屯堡在贵州乃至全国都是非常有代表性的聚落，本文从宏观到微观的视角，总结屯堡的特征，以及在不同时代文化背景下屯堡的变化。全面理解屯堡聚落，旨在更好地保护与发展屯堡，从而更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一

背景概述

屯堡聚落对贵州的意义非常重大。贵州于明朝建省，根据古代贵州的民族分布，在明朝之前没有汉族，基本上全是原生的少数民族。

古代贵州民族分布

从明朝调北征南开始，朱元璋调集军队到贵州、云南平定元朝的叛军，留下了大量汉族军队及其家属，这就是屯堡聚落的源起，贵州省的民族分布结构也因此被彻底改变。根据现有贵州民族分布，下图浅红色横杠部分，就是汉族聚居较多的地方，屯堡聚落以“滇黔古驿道”为依托，重组了整个贵州省的民族分布。

现有贵州民族分布

二

贵州屯堡及屯堡人概况

1

屯堡概况

贵州屯堡聚落在喀斯特封闭的地理环境以及特定的军事背景中，留下了许多明清时期的“老汉人”。他们的娱乐活动就是地戏，是军队里面一种特有的娱乐活动，“老汉人”保留了很多汉族的古文化和服饰，非常值得研究。

地戏

本研究所涉及的屯堡聚落，指的是依托明朝屯军地区发展起来的汉族亚文化族群聚居区聚落，根据相关学者的研究，从安顺到普定地区屯堡分布可看出，聚落较少分布于山脉，主要集中在山脉之间的坝地。在贵州黔中大坝东西方向约70公里，南北向40公里，方圆280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分布屯堡229个，占全省屯堡的35.5%”。贵州的屯堡居民多为来自江南及周边省份的汉族移民，据李昌礼收集梳理的30份屯堡人家谱显示，汪、萧、顾、鲍、梅、于氏等家谱均记载其入黔始祖是明代洪武年间“调北征南”而来。

安顺到普定地区屯堡分布

基于学者王海宁的梳理基础，对屯堡聚落文化背景梳理进行了一定的修改和整理。

第一个阶段是典型的军营时期，这个阶段比较短，跨度在明洪武十五年到明中后期，这个时候的屯堡是典型的军事聚落，人口构成为大规模有组织的移民，包括军队、工匠、商人、富户、流放的罪臣和犯人、灾民甚至部分元朝降兵。

第二个阶段是明末到清中后期，这个时期的主要人口是军屯的后代，以及由于后来清朝实行“调北填南”，致使许多客民加入，但也属于汉族一脉。

第三个阶段是清咸同之乱到民国时期，屯堡聚落有一定的衰落，由于社会动荡，部分屯堡被流寇侵害，受到了重创。

第四个阶段相对稳定，也相对停滞，在建国初期到改革开放时期，主要修建了水利设施等，其他方面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第五个阶段为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屯堡聚落主要的居住人群是原来屯堡的后代，以及与少数民族婚嫁形成的流动人口。

贵州屯堡聚落文化变迁与时空特征

2

屯堡人族群特征及文化变迁

屯堡虽然是汉族，但从文化学和人类学的角度来定义，屯堡是一个亚文化的族群。比如说他们会“拜汪公”，汪公是徽州的地方官，后来成为徽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地方神，到了贵州以后，他们的习俗也保留下来，现在屯堡都还能看到“凤阳汉装”。

屯堡族群的特点，第一个是移民特征，屯堡族群之间可能会有抱团的心理需求，在村和村之间的来往中，屯堡人对是否为正宗军屯，还是隶属于民屯抑或是其他，其内部会有自己的辨析；

第二个是军旅特征，堡聚落规划建设的整个结构，与营房的规划布局手法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第三个是血缘与“发生学意义的地缘”。血缘是同一个宗族延续下来的，“发生学意义的地缘”，即一个村寨是由好几个同一地理区域的姓氏组成，例如都源于江浙地区、江西等。

第四个是屯堡族群拥有传统的汉族文化，尤其是江浙地区的文化，所以非常强调农商并重，善耕读。

三

屯堡聚落的选址及空间研究

1

屯堡聚落体系布局

——军事、屯田与地理共同影响

屯堡的体系布局，受到了军事、屯田与喀斯特地理环境的共同影响。

有相关军事学的专家认为，屯堡是“屯在里，堡在外”的结构。根据历史学溯源，学者认为堡的防御性更强，能够将屯护卫在其中，而屯主要用来屯田，平时用于耕种，所以布局在较为平坦的坝地中，在周围的山地里分布较少。

屯堡结构

再者，由于喀斯特地形地貌的特殊性，不利于聚落的建设，所以学者认为军事、屯田和地理因素共同形成了屯堡守望相助的体系布局。下图中间红线表示当时的滇黔古驿道，在这个区间所经过的位置，与古代交通、军事情报传递等息息相关，主要以交通线为逻辑展开。

屯堡聚落选址

2

单个屯堡聚落选址

屯堡非常讲究中国传统聚落的风水。绝大部分屯堡都依傍坝地中凸起的峰林丘陵，周边有富饶的农田，背靠喀斯特锥形小山，面朝耕种的田野，位于略带坡度的平地上，村前河流蜿蜒而过。例如鲍家屯，在住址上讲究“落星筛水”，土壤壮丽肥沃，背山面水，利于百年的安居乐业。

鲍家屯

黔中大坝容量有限，因此少量屯堡沿大坝边，沿向周边的峰从槽谷及半山台地分布，在鞍状谷地中沿山势分布屯堡聚落，这类屯堡一般依山就势，沿等高线层级分布，形成与谷地同构的整体形态。比如云山屯，在周边众生的山谷地带里进行布局，这种聚落和山体会有较好的同构形态。

云山屯

3

屯堡聚落规模及边界形态分析

（1）边界形态量化分析

借助业界的量化分析方法，对传统的屯堡聚落边界形态进行分析，研究参考界限是原有的堡寨墙，其代表核心区域范围。研究表明，在没有地形限制的情况下，屯堡多半会形成团状布局。一方面，因为他们是军事移民，有抱团需求。另一方面，团状利于节约用地，屯堡要屯田，需要尽可能地把土地留用耕种，所以大部分是团状的边界形态。

边界形态量化分析

（2）边界物质空间形态特征

根据大量调研，边界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和聚落分开，单独是围墙，且围墙很厚，多在80~150公分，另一种则是户自为堡，堡与堡相连，每栋房子像是堡垒和堡垒相连，它们的外墙相连则成了整个屯的屯墙。

边界物质空间形态特征

4

屯堡聚落内部空间要素构成及结构特征

特征一

中心集聚

除侗族聚落以外，大量贵州少数民族在结构上没有中心，但屯堡是典型的汉族聚落，中心集聚的特点非常强，要么有中心大街，要么有中心广场，所有的庙宇、戏台、戏楼等重要的公共建筑一定位于大街场的中心、广场和轴线上，能反映出古代汉族规划的自上而下的理念。

鲍家屯中心空间

特征二

多层次的防御体系

以户为堡，以栅门划分街巷为防御组团，碉楼点缀，若干街巷组团聚合为聚落的空间组织模式，构筑单元——组团——聚落的多层次防御体系。

以户为堡，每一个宅院外观都是石头堡垒，以闸门划分街巷，这些街巷全是近端路，互相之间走不通。每一条街巷通向一个族群，碉楼点缀其中，使得整个空间是一层的防御。

多层次防御体系特征

屯墙、屯门、街巷与栅门、户自为堡，民居基本不开窗，只有一些孔洞，碉楼一般比较高，聚落周围山体上可能会有遗址，即营盘，是老弱妇孺躲避土匪所用之地。

屯墙、屯门、街巷与栅门

户自为堡、碉楼、营盘

特征三

丰富多样的公共空间及建筑

除侗族外，贵州其他少数民族公共空间及建筑相对比较简单，即土地庙的场坝，而汉族的屯堡聚落相对不同，公共空间及建筑包括庙宇、戏楼，文教场所、井台、土地庙等。

庙宇、戏楼、土地庙

图6.06 文教场所、屯堡井台、土地庙、祠堂

5

屯堡聚落空间形态量化分析

（1）建筑密度及容积率

屯堡聚落的建筑密度平均值在45%以上，是一个非常高的密度值。

屯堡样本村落建筑密度及容积率

（2）公共空间图斑及分维值

借助相关学者的理论，对贵州屯堡的公共空间图斑进行计算。公共空间图斑代表聚落结构的程度化和丰富性，屯堡平均值为1.5，结构紧凑，内容丰富。

屯堡样本公共空间图斑

屯堡样本公共空间分维值

（3）建筑聚落朝向

大部分情况建筑的朝向和聚落朝向是统一的。

屯堡样本村落建筑朝向一览表

四

黔中屯堡民居

1

住居单元尺度

聚落平均的住宅单元面积为两百多平方米，相对于江浙地区的二级三级院落动辄五六百平方米甚至两千平方米，在贵州地区还是非常紧缩的。

住居单元尺度

2

屯堡民居平面布局特征

民居外面是石头堡垒，内部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合院，有厢房、天井、倒座房和垂花门楼。

合院

屯堡民居体现明清江南汉族合院特征，同时建筑主体和细部装饰大量使用喀斯特石材，用石材代替木材、砖、青瓦构筑居所，石砌碉楼的布局及民居墙体孔洞的设计，强化了聚落的立体防御。微观空间体现了对地域材质的利用和对地域气候自然条件的呼应，并从多种细节上体现防御特征。

外石内木

垂花门楼能体现其讲究文化追求的理念。

朝门及门楼

屋面与装饰

石漠化的不断加剧，多灌木少乔木，碳酸盐岩石材易取，木材昂贵。碳酸盐岩便被加工为各种石材广泛应用在聚落和建筑的营建中。

卡斯特石材应用

屯堡建筑屋面

3

一个实例——安顺鲍家屯

鲍家屯非常典型地体现了文化变迁背景下整个的变化。从场坝到汪公殿，大佛殿、关圣殿，直至明清中后期出现的祠堂，是从军屯到民屯的典型佐证。但非常遗憾，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中轴线上的所有公共建筑全部都被拆掉，但结构组织逻辑还在。

鲍家屯中轴线空间

五

当代文化语境下贵州屯堡聚落的时空特征与演变机制解析

1

贵州屯堡聚落的时空特征

当代文化语境下贵州屯堡聚落的演变，可以总结为三种类型。第一种，近郊型的土地聚落，走向就地城镇化；第二种远郊型或交通不便的屯堡聚落，更多的走向衰退；还有一部分的屯堡聚落，水土富饶，交通便利，体现出扩张的特点。

在扩张的屯堡中，我们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运用边界形态的演变来研究变化，发现屯堡从原来的团状聚落，基本上都变成了指状聚落。

屯堡聚落规模及边界形态

根据下图可以看出，虚线就是原来堡寨墙的位置，实线就是它现在的一个聚落的范围，就可以向四周伸展。

边界形态演化示意

交通要素成为聚落扩张演变的关键因素，通村公路在哪，房子就修到哪，整个聚落公共空间图案的分维值以及建筑密度等，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总结来说，屯堡的结构化程度降低，建筑朝向变得非常紊乱，尤其新建区域，不追求坐北朝南，也不追求和聚落统一朝向，而是顺着道路逻辑，朝向不可琢磨，没有统一性。根据聚落朝向的统计，原聚落强调防御与节约农田带来的紧凑布局和建筑朝向统一，在新时代语境下已弱化。

建筑朝向演变分析

2

贵州屯堡聚落当代演变的机制与动因解析

屯堡居住中空间组织机制的变化，由原来汉族规划理论的中心集聚以及注重防御，变成追求交通便利。微观空间组织机制的变化，从强调明清的江南汉文化，比如中轴对称的宅院，转向个体价值，即区位极差、地租、物流人流便捷度等。

也有很多传统空间得到了保留，包含内生因素和外部因素两种。

内生因素主要为为以下两点：首先是文化的自我认同，通过多年研究发现，屯堡聚落中公共空间保留良好，与其特有的文化仪式或习俗息息相关，如汪公庙，即便意外被毁，也被组织修复了，这些文化的自我认同，加强了文化空间的保护和延续；第二点是自组织机制的自我调试，即从原来的军事管理到宗族管理，再到新的自组织方式，比如尊重老人是屯堡民间认定的一种非常重要的道德法制，九溪村、鲍家屯，都有老年协会，村里面很多非政府的事务，如祭祀、抬汪公等，都是由老年协会来安排和分工。

外部因素则促进了传统空间的被动保留，首先，复杂的宅基地产权划分，土改以后，同一个宅院被分给了不同的人，如果有一户想翻修，其他人不同意，事情就被搁置，被动地使得某些宅院得到保留。第二是政策因素，历史文化名村和传统村落名录，使得政策上资金倾斜，这些空间也得到了保留。

图文 | 李宝珍、全晓澍  整理

校对 | 朱佳丽、邹海燕

编辑 | 孙一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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